仲夏下午之梦
忽而便是今夏了。
报纸上说今日是三伏日,难怪窗外的蝉声叫得一阵紧似一阵,这群自以为是
的家伙!拿起电话,拨了他的号码,又马上挂断。有些烦躁。她撕下一张稿件纸
叠了一只纸飞机,打开窗户,朝对面树上飞去,「巫婆的战斗机!」她狠狠的想。
飞机悠悠地降落,挂在树叶上,蝉声忽地就没了。她趴在窗台上轻笑,对面
桌上的李今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埋下头去,这才发现热浪不知不觉渗进来。她那
耐铝送律头,赶紧地将窗户关上。蝉声又响起来,“伊奈我何!伊奈我何!”
她正襟危坐,心里却是忿忿,直到下班。
外面暑气未退,空气里却都是下班的味道——鱼缸里的鱼突然被放了生,一
边一起迫不及待地距咕嘟吐泡,一边却匆匆忙忙地四处游散了。
她游得不急,踱到自行车库,取车。这辆车毕业的时候没舍得扔,他本来想
送她一辆新车,被她拒绝了,就是舍不得。锁有些锈,打开的时候颇费了些力气
在她快要泄气的时候锁居然「啪」地一声,开了。骑了几步,这老爷车今日哼哧
哼哧得厉害,满大街的人都在看她的爱骑忍辱负重,甚是不忍,便下得车来,推
着车到路边的一个修车铺。
修车的师傅是个三十来岁的精瘦男人,一边在换内胎,一边和铺子里坐着的
胖胖的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见她来了,老太太便欠起身说:「你忙,
我先走了。」男人抬起头,用手背揩了揩脸上的汗,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车,说
:『你先在那椅子上坐一下,修你这车怕得等好一会儿。』言语里似有责怪。
她笑笑走进去,看见椅子上有点油污,本想拿面巾纸擦一下,想想又做罢了
便坐下来。男人也不理她,自顾自地修车。
她想做点什么,便拨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她通常都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自然是没人接的,都下班了,她就耐心地听着手机里“嘟嘟”地长音,今儿忽地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地声音:“你好……”出乎意料地被狠狠扎了一下,她慌忙
地将电话摁断,竟出了一身冷汗!软体动物,她暗地里骂自己。
太阳并未见下山,不过却是比先前看着大了一些,日射也不毒了,可惜红得
俗丽呆板。
修车的男人背对着她蹲在夕阳里,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背影。他的头发如热
带雨林一般浓密且长,脖子上露出黑黝黝的一截。他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米色
的长裤,黑色的老式圆头布鞋。裤子很脏,她想,他老婆应该禁止他穿浅色的裤
子,不好洗又显脏,不过也许他并没有结婚,因为他是外地口音没有本地户口也
许还不知道应该穿不显脏的深色裤子所以这个城市里没有姑娘看得上这样一
个带着润滑油味的手艺人。他拿着螺丝刀拧挡板的螺丝,这双手和他的身体相比
显得不成比例的巨大,骨节突出,十个手指头象是十个小鼓锤。这到让她想起另
外一个男人的手,那个男人的手指修长,指甲壳的前端永远都留有一圈固定宽度
的白色,而且大多数时候是冰凉的,象是夏日夜晚的石头。
「你看,这个刹车也不灵了,你还真敢骑上路!」那个男人站起身来试刹车
抬头就迎上了她痴傻的眼睛。她赶紧将目光跨过男人的肩膀看向后面的广告牌,
「你看着办吧。」她尴尬地说。心下里却想,这个男人脾气甚是暴躁,嗯,不过
却是温暖的。
男人埋下头去,她也把目光收回来。椅子旁边的窗台上放着一块香皂,绿色
舒肤佳,不过那上面沾了好些黑色的土粒。如果有那么一个女人,应该在晚上打
烊之后将香皂洗的干干净净地递给他才是。窗台旁是工具和零件,一格格倒还摆
得规规矩矩。她想,我的挡板是他从这格里拿出来的,踏板是从上面第二格拿出
来的,他刚才站在这里似乎还挑了一挑,选了一个和原来颜色相近的。墙上挂着
两个自行车轮胎的钢架,新的,泛着银光,想必是挂上去之前仔细擦拭了一番。
以前和那个男人去过南山路上的一个酒吧,那墙上也挂着两个自行车轮胎的
钢圈,男人说:“我喜欢这个,以前做梦梦见我就蹬着两个车轮在马路上跑得飞
快,一个个都被我甩在后面了。”不知为什么修车的男人会把车轮挂在墙上,也
许只是让顾客看见:“嗯,你这儿是有好货色。”窗户的对面是一块挡风板,露
出了男人的床,单人床,还有一双塑料拖鞋。那么,是了,他还没有结婚,也许
间或地会有什么女人过来,倒是没为她们预备拖鞋。
「好了,你看看怎么样。」修车的男人毫不知情的打断了她将要臆想的故事。
她突然觉得有些怅惘,如果这个男人就永远地这么给她修车该多好,她也就
这么看着,直到末了,她就为他递上洗干净了的舒肤佳香皂。
「你来看看怎么样?」男人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再说了一遍。
「噢,不用看了,挺好。」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么,25块钱,挡板、内胎、
踏板、刹车铁丝、两块铁皮。」
「嗯?这么贵,你怎么也得给我打个9 折,去掉零头22块。」
她听得他要价,忽又变得精明起来,心里恨恨地想,不要以为我快想到给你
递香皂了,就由你宰割了。
「算了,就这样。」
她骑着车在回家的路上,果然不再一路哼哧了,过十字路口时发现刹车也灵
了。太阳下山了,没了艳红,变做昏黄的一团,倒像是谁人脏兮兮的手绢,揉做
一团丢弃了。华灯也初上了,灯光还算明亮,只是灯与灯之间留着大块大块的黑
暗,她从这块黑暗里又骑到另一块里去。
她骑着车在回家的路上,果然不再一路哼哧了,过十字路口时发现刹车也灵
了。太阳下山了,没了艳红,变做昏黄的一团,倒像是谁人脏兮兮的手绢,揉做
一团丢弃了。华灯也初上了,灯光还算明亮,只是灯与灯之间留着大块大块的黑
暗,她从这块黑暗里又骑到另一块里去。
[ 本帖最后由 晕2010 于 2011-8-18 21:0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