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我出生那晚窗外下了很大的雨,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便
是斜斜的雨幕。北方的季风卷挟着太平洋的气息幻化为云,漫漶为雨,飘飘洒洒
在一年中最炎热的七月末,没有诗意,只因寂寞所以滂沱。
漠北的雨很酣畅,狂荡不羁。一如这里的风,用时光的速度变换着方向,不
知吹凉了多少弱柳。这里有幽深的原始森林,有天苍苍野茫茫的科尔沁草原,雨
打在年纪大了的松针上像一首豪放的交响,落在草场上却是很苍茫。这似乎很符
合人们对塞外金戈铁马的印象,更是雨粗犷的一面。在阴雨狂敲碎叶时,我总是
想象,如果此时有胡笳凄凉的调子响起,那一定比阳关千叠更让人悲怆。可如此
的雨,却被一座山比下去了。它在浩浩黄河岸边,脚踏黄土高原,耳畔日夜混合
着狂风的咆哮与黄河的嘶吼。它在繁花如锦的洛阳之北,邙山。
生于苏杭,葬于北邙。说这句话的人,大概就是看中了邙山的苍凉。邙山上
有很多怪木乱石,大小墓群错落散在山冈上,不少因为年代久远,墓碑已成了断
壁残垣。晴日里的邙山并不可怕,只有到了阴雨时节,雨坠入黄风潭,激起圈圈
涟漪,山风阴冷地呼吼着,勾起人心中的寂寞,在雨中慢慢刻骨铭心。于是,晨
风暮雨吹了千年,人们在黄风潭边的雨幕里参透了生死,看破红尘,随手选了这
一潭水,这一座山作为自己苦难的结束,身心的归宿。墓碑增加了,雨依旧苍凉,
和着风声在唱。
这样的雨太幽邃。我听的最多的,是忧惋的雨。
长春的秋天雨很多,不知从何时起,我爱上了听雨。窗前是六七十年代的斜
顶平房,水泥的,上面盖着遮雨的是那种淡灰色的瓦片。八九月份时,我的葡萄
叶子几乎把它覆盖满了,只留了一小角墨色。我喜欢这样古旧却亲切的画面,更
喜欢秋天细腻凄婉的雨落在这幅画中的感觉。雨缀一条细细的线,轻轻落在叶子
上,发出铜铃般清脆的音色。又不急不缓地顺着叶脉流下来,滴在下面一片叶子
上,滴答滴答的声音伴着细碎的雨声喑哑的风声,和出最忧愁最婉约的旋律。窗
景里,房子和藤蔓都是固定的姿态,只有秋雨是变幻的,于是,整个画面就随细
雨舞蹈生动起来了。
雨落前的天空是阴霾的,秋风席卷着落叶与寒潮吹得人紧缩在风衣里,心中
哀怨秋天为什么如此凄寂。云彩可不管这一套,它依旧如约地落雨。没有地方躲,
家还远,就索性在雨中流浪。过路人没有打伞,脚踩着泥泞奔走着,雨水很快就
添满了他留下的脚印,就像岁月飞速添满年纪,一年又一年。
最温婉的雨,是江南的蒙烟细雨。绍兴的斜顶房子笼罩在如烟飘渺的雨丝中,
如梦如画。斜织在空中游丝般的雨线随风翩翩而舞,落在女儿浣纱的溪边,绽开
一朵朵玲珑的水莲花。随风飘来女儿红的醇香,烟雨朦胧处走来了撑着丁香伞的
江南姑娘。正因为有如此温柔的雨才有了" 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 的梦境,
江南水乡的诗境。
雨是季节的精灵,她步伐轻灵,吟唱着水气氤氲的歌洒落在大江南北,成全
了各处的美景。雨落翩然,慢舞浅笑,在塞外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