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做热身 2011-10-20 11:34
江左犹自论风流
江左犹自论风流
——读《世说新语》有感
两晋南北朝时期可谓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其时诸胡内寇,北方沦陷,
民不聊生;然而国人对于这个时代的最鲜明印象,却是「清谈玄远、不拘礼法」
的名士风流。
名士风流,魏晋风骨,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概念,也常为后世士大夫们津津
乐道。读《世说新语》,名士之风流,概括起来无非嗑药、酗酒、清谈和怪诞的
行为艺术。其中,尤以清谈为尚,几乎可谓名士的标志;其由来,鲁迅先生有一
段要言不烦的叙诉:「这种清谈,本从汉之清议而来…一般名士议论政事,其初
在社会上很有势力,后来遭执政者之嫉视,渐渐被害,如孔融、祢衡等…到了晋
代的名士,就不敢再议论政治,而一变为专谈名理。清议而不谈政事,这就成了
所谓清谈了。」可见开始的名士清谈,不过是为了避祸;而到后来,则是作秀,
提高身价了。
翻开《世说新语》,几乎无名士不清谈,从建安七子到正始名士,从竹林七
贤到王谢世家,这些士人领袖,个个是清谈能手。他们「口谈浮虚,不遵礼法,
仕不事事」,却人人效仿。清官在现在的反义词是贪官,而在魏晋则是浊官,意
为做事的官。那个时代,尊贵的的是清要闲职,崇尚的是清谈玄远;真正做事的
反而没人瞧得起。《世说新语》就有这样一则小故事:王羲之的儿子大名士王徽
之,当骑兵参军,整日无所事事。主官桓冲问他是干什么的,徽之摸着额头想了
半天:「我经常看到有人把马牵来牵去,大概是管马的吧。」如此士风,也难怪
东晋坐拥吴蜀之地,兼负天下正朔之望,更有谢安、刘牢之等贤臣名将,却不能
混一南北,收复北方失地了。
翻开《世说新语》,相比那些后世讴歌的那些所谓「思想解放,个性张扬」
的玄谈名士,我倒是更为欣赏能痛斥清谈之弊,慨然曰:「神州陆沉,百年丘墟,
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的桓温桓宣武。奈何后世士人大都只顾神往两晋的风
流闲适,却忘了这是以整个社会风气的颓废、国家职能的瘫痪换来的——千年后
的中晚明也是如此:推崇个性解放的心学取代了理学的统治地位。主流价值观的
破碎,换来的整个社会秩序的混乱。的作为国家统治阶级的文人士大夫只顾者玩
个性了,生活奢侈无度,政事基本不理。文人骂皇帝是例行公事,秀才冲击官衙
屡见不鲜(礼部尚书董其昌的房子被烧掉后都无人追究),同性恋嫖相公成为潮
流,布政使级别(相当于现在的省级干部)高官堂而皇之地去写色情小说,名门
仕女画得一手好春宫的也不少见。士大夫们一个个如同出笼的囚兽一般,宣泄着
多年的压抑。结果就在所谓资本主义萌芽,商品经济最发达的时候迎来了甲申之
变。如花团锦簇一般的文明被野蛮征服,于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广州之屠、
金华之屠……锦绣江南在在清兵的铁蹄下成了人间地狱。玩风流,尤其是作为国
家统治阶层的士大夫们玩风流和解放的代价,还真是让人伤不起啊!
「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明朝遗老王夫之说这话时,恐怕也
不只是就事论事讲古罢!更多的恐怕是怀念那个肆无忌惮的时代——那时候骂皇
帝只会扬名,区区秀才都可以带着百姓公然抗税,大开海富起来的官商们一顿饭
都要吃掉千两银子却吝啬几十两银子的商税,说是与民争利…可是那群遗老遗少
们却忘了,作为国家的统治阶层,以天下为己任这几个字,并不是如东林复社的
愤青那般,开嘴炮说说而已。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只会拖着整个国家和自己
一起玩完——就像两晋和他们的高门大阀那样。现在,大清几千万两的税收抽的
士绅高潮迭起,专制皇帝的屠刀让卖身投靠后继续争权夺利的文人恍然清醒——
已经不是那个皇帝连立太子的自由(万历)都被你们剥夺的时代了,再怀念当年
两百万两不到的税收,已经晚了。
魏晋风流,虽然被誉为中国文人精神之滥觞。但我看来不过是士族们逃避现
实责任、对人生价值的迷茫的放纵罢了。这种时代现象并不少见,在中国还有晚
明,在西方则是那所谓「垮掉的一代」。我们是服五石散,饮酒,放浪形骸,不
事事,无目标;他们则是嗑药吸毒、酗酒、滥交和行为艺术,并喊着「爸爸妈妈,
我们不知道该做什么」;也都出了很多艺术家和时代偶像,正如玄谈领域的正始
诸子和支道林对应西方音乐界的甲壳虫和约翰。列侬——本质上其实都一样;不
同的是西方很快扭转了过来,而我们的两晋还在一直沉沦——直到六朝皆亡,杨
坚一统南北。
有感于此,特作《六朝》一诗,略抒怀古幽情——
逆胡麋聚炎光幽,江左犹自论风流。
衣冠徒作新亭泣,庙堂不雪分天仇。
岂由意气偏安尽,男儿自当奋吴钩!
不见乌衣巷口路,旧时王谢事事休。
[[i] 本帖最后由 digo0044 于 2011-10-20 13:42 编辑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