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1224 2008-8-31 12:44
乐温
[color=Blue][color=Red][b]【首发链接:[url]http://cache.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16/1/88316.shtml[/url]】[/b][/color]
我从楼梯上跳下来,想起外婆,想起曾经门前的黄角树;想起窗下的车流,[/color]
[color=Blue]横道线,随街叫卖的盐茶蛋;想起横道线对面十一楼的姑娘,和压岁钱,我想起[/color]
[color=Blue]外婆。[/color]
[color=Blue] 乐温,是外婆告诉我的,外婆告诉我,她老家在那个地方,外婆不说长寿。[/color]
[color=Blue]年轻的外婆也是早起的,天还没亮,就从自家出门,沿着长寿湖往西走出不远,[/color]
[color=Blue]饶过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当然,这是我杜撰的,但我可以打赌外婆家的土地就[/color]
[color=Blue]在那里。外婆家是地主,但家境不好,外婆的童年很淡,没上过学,所以不识字,[/color]
[color=Blue]后来认识的几个字还是在扫盲班学的。外婆总说自家的土地是最好的,养活了那[/color]
[color=Blue]么大家子人。那时阳光里没有搀杂半点忧伤,草叶上少见露水,年轻的外婆在小[/color]
[color=Blue]山坡上割猪草,晒太阳,或是在地里为抽鸦片的祖祖种植鸦片,这日子只维持了[/color]
[color=Blue]很短的时间,祖祖就死在鸦片上,外婆被迫独自一人到重庆找娃娃亲的外公,便[/color]
[color=Blue]一直住了下来。在重庆的日子外婆很少说起,能够想象的到是生儿育女,直到我[/color]
[color=Blue]也出生了,外婆才停下来,躺在竹椅上打盹或是整理家务,眼神里蕴藏着星斗和[/color]
[color=Blue]露水,她是我的外婆。[/color]
[color=Blue] 郑恒在澳洲给我写信,从太平洋上空姗姗来迟。三年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color]
[color=Blue]那时他和我在街上醉酒,满眼血丝神情沮丧。大概是冬天,情况在如今已难以言[/color]
[color=Blue]明,郑恒在暗处的小巷子里呕吐,我蹲在墙角保持清醒,过不去了,不能再这样[/color]
[color=Blue]下去了,你们他妈的都不让我过下去了,我记得他对我大吼,随后又从小巷子里[/color]
[color=Blue]出去。他每一次在街上醉酒总是激动,腔调变的高亢。[/color]
[color=Blue] 而后一年,他留学去了澳洲,剩下,我一个人,渐渐有些怀念空气中突然变[/color]
[color=Blue]的高亢的声音。这是我收到最遥远的来信,信中写道东海岸的旅行者,大货船,[/color]
[color=Blue]十磅重的海虾,金发热情的姑娘,歌剧院和总是很悲伤而忙碌的原住民。还有满[/color]
[color=Blue]是植被覆盖的群山以及丘陵,照片上的他正站在那里,对着前方大笑,仿佛第一[/color]
[color=Blue]个登上这片大陆的航海者,充足的阳光照在他身后,金灿灿的,我也开心极了。[/color]
[color=Blue] 唯一令人不快的事情出现在信末中段,他说前些日子隔壁的日本留学生被发[/color]
[color=Blue]现死在家里,快一个星期了,死因是吸食过量的安非他命。他说那个人他也认识,[/color]
[color=Blue]老是背着双肩背包胡乱奔走,相貌老实,他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就这样死了。随[/color]
[color=Blue]后他捏造了几个理由,又把话题岔开了,最后他向我谈到未来的计划,他说还会[/color]
[color=Blue]去加尼福利亚,伦敦,佛罗轮萨,他望,雅加达,一长串的地名,他说有生之年[/color]
[color=Blue]一定要去一次,而我还没到过乐温。[/color]
[color=Blue] 盛夏的风沙总是来历不明,使人落泪。让我想起这句话的场景是一群年轻人[/color]
[color=Blue]在露天聚会,灯光昏暗,碎瓶子和酒精洒满一地,我看到一个女孩坐在草地上的[/color]
[color=Blue]帐篷里,看着手机发呆。那是一个拥有秀美长发的女孩,她随意靠在帐篷的金属[/color]
[color=Blue]支架上,身体微微有些倾斜,秀发和星辰的光芒交相辉映。我很难看清她的眉眼,[/color]
[color=Blue]但这丝毫不影响画面的美感,我开始有些激动,喧闹声越来越大了。我满腹心事,[/color]
[color=Blue]却无话可说。[/color]
[color=Blue] 女孩注意到我,微微一笑,我挨着她坐下。年轻的人们继续狂饮,大声交谈,[/color]
[color=Blue]从各式各样奇怪的自身经历过的聚会到贞洁,从莫斯科红星广场上的婊子到年迈[/color]
[color=Blue]无法下床的母亲,每一个描叙者的表情都善于变化,时而高昂,时而忧郁,他们[/color]
[color=Blue]饶着草地不停的交谈,像要一次把一生的经历统统都交到你手上。[/color]
[color=Blue] 远离外婆的日子,我读了萨德和凯鲁亚克,我厌倦了多年来骨子里的伪善悲[/color]
[color=Blue]凉。我满是迷团的青春充斥的谎言与傲慢,我抛却了,我爱上那些疯狂和热情的[/color]
[color=Blue]生活,他们使我坐立不安,来来往往,我正一步步靠近蜿蜒的生命长河。[/color]
[color=Blue] 露天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草地上睡着疲倦而满足的年轻人。路旁的车[/color]
[color=Blue]辆陆续多起来,偶尔的一个急刹车会带来刺耳的声响和几句怒骂,但没有谁在乎[/color]
[color=Blue]这些。天空渐渐显露出一丝光明,四周更加安静,女孩在我的身旁打起哈欠,我[/color]
[color=Blue]问她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会儿;我已经休息够了,她是这样对我说的。[/color]
[color=Blue] 此时苍绿的草地上已经有些湿润,小虫子尽力在其间跳来蹦去,女孩和我同[/color]
[color=Blue]时注意到这些好玩的虫子,她揉了揉眼睛后站起来,在整夜未歇的路灯的照射下,[/color]
[color=Blue]女孩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一直延生到了公路外面,她年轻的身体弯弯曲曲地印在[/color]
[color=Blue]柏油路上,她站的很直,一辆崭新的雪佛莱轿车呼啸而来,从她被抽象的影子上[/color]
[color=Blue]掠过,而她神情认真的看着小虫子,头也没回。我想说的是我的外婆,她年轻时[/color]
[color=Blue]干净而富有力量的身体现时已裹满风霜,这一切都遗失在了乐温,我要到的地方。[/color]
[color=Blue] 郑恒是在夏天离开的我们。整件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家[/color]
[color=Blue]里,他说,我后天就要去澳洲了,要冬天才能回来。实际上他冬天并没有回来。[/color]
[color=Blue]我们很少见的没有喝酒,那天晚饭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和他还有曾,和[/color]
[color=Blue]一大群人,我们在他的房间坐着说笑,直到凌晨一点,我们下楼随意吃了点东西,[/color]
[color=Blue]各自回家。我和曾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从我旁边一闪而过的人溅起泥水到我鞋上。[/color]
[color=Blue] 他去澳洲后几个月,曾死了。以前说过的话再没有机会兑现了,被提前燃尽[/color]
[color=Blue]了。郑恒得到消息是在两天后,在一个抹着蜂蜜的黄昏,我和另一群人目睹曾是[/color]
[color=Blue]如何被提前燃尽了。郑恒接到电话时明显太过吃惊,在时差里赶不及悲伤,我们[/color]
[color=Blue]停顿了快一分钟,他用我再熟悉不过的那种高亢而低沉的声音说我知道了,照顾[/color]
[color=Blue]好他妹妹,接着挂了电话。我不得不试着取消了一些可耻的惯性,比如借钱与强[/color]
[color=Blue]制性怀念。我想我或许到过乐温,和郑恒,还有曾。我们在乐温狭长的土地上奔[/color]
[color=Blue]跑,我年轻的外婆在向日葵下等着我们,一同前来。[/color]
[color=Blue] 大概八点的样子,阳光已然有些刺眼,躺在草地上的人开始陆续起来,或用[/color]
[color=Blue]衣服蒙上眼睛。女孩在我身旁接了一个电话,说要走了。我小时候被寄放在外婆[/color]
[color=Blue]家里,必须在八点之前赶到学校,路途不算遥远。[/color]
[color=Blue] 我在院子前跟外婆说我要走了,等外婆给我几块零钱,有时候不会那么顺利,[/color]
[color=Blue]我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呆,让外婆哭笑不得,在我长大后才意识到这真是个该[/color]
[color=Blue]死的孩子。事实上我的童年充满生趣又龌龊不堪,我从小就胁迫,瞒骗,伤害了[/color]
[color=Blue]那么多人,这是我日后最懊恼的事情之一。[/color]
[color=Blue] 女孩说我要走了,然后翻越隔栏走上公路,我看到四周年轻的脸上挂满笑容,[/color]
[color=Blue]疲态尽去,路边停着的几辆汽车满身狼籍,女孩已经走出很远,我把快烧完的烟[/color]
[color=Blue]头掐灭,又一个早晨来临了。[/color]
[color=Blue] 郑恒,曾,以及独自走上公路的女孩,他们都不知道在离重庆不远的地方,[/color]
[color=Blue]有片湖水斑斓的土地住着我年轻的外婆,这是我要抵达的乐温。而远离她的工厂[/color]
[color=Blue]是多么让人激动,多么激动人心的丑陋,肮脏。[/color]
[[i]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6 19:06 编辑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