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五回

　　史柯儿磕磕绊绊讲完，众人只是听个大概。冒蓉荼毫无顾忌，笑得前仰后合。
皮克思听他把他老爹一国之君偷情之举都说了出来，也是哑然失笑。念君似乎对
此无甚兴趣，目不转睛的看着冒蓉荼如花的笑靥，摩挲这朱砂杯的手掌越发轻柔
舒缓。唯有毛太般一脸严肃，沉声道：「史兄说了这半天，似乎只是言及琥珍珠
乃是如何丢的。要害却是只字不言，这琥珍珠碎片为何会在我的黑犬口中？」史
柯儿登时哑口无言。毛太般把那琥珍珠碎片丢在桌子上，拇指轻压，那脆弱已及
的琥珍珠一角便已应指头而陷，深入几有指粗，却是毫发无伤。冒蓉荼笑容一敛，
道：「毛太般，你这是何意？以武要挟么？」毛太般鼻子哼出一口气：」不敢。
「口说不敢，拇指再压。众人听得轻微的喀喇一声，毛太般脸色微变，颇有些慌
乱。冒蓉荼得理不让饶人：」哼哼。毛太般手段也不过如此么，一枚珍珠碎片而
已，三岁顽童都可轻易碾为齑粉，堂堂太子，耍小孩子的手段，果然是好手段啊。
「毛太般马有失蹄，威胁不成，反被人讥讽，心下着恼，霍的一下站起来，折扇
拍着桌子：「任你说。今日不把话说的清清楚楚，公主和储君就得留在这儿了。」
一听此话，史柯儿胸大肌猛涨数倍，鼻孔翕张，昱黄太胤气立时弥漫此间。毛太
般道：「要动手么？你以为你两人便胜得过我？」我字刚落，一股无匹的诡异气
势如排山倒海。史柯儿昱黄太胤气立时龟缩，犹如大海一扁舟。皮克思心下踌躇：
「毛太般对我丢了《四阶书》残卷一事如此上心，其意不明，却也肯定不轨，再
者今早他却为何来栖凤楼，且知道残卷被偷？；史柯儿目前看来正是盗书只人，
若是我助他，合三人之力，当可击败毛太般，不过我这般示好，却不知……哼！
我皮克思是何等人，岂会做这等屈居人下的下作事？」

　　正当毛史二人剑拔弩张之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便听原先那伙计道：「太
子，公主，皮大侠，信阴毛尖茶好了。」毛太般气劲瞬时收回，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那伙计提着一个长嘴大茶壶进了来。念君屁颠屁颠跑去接过来，
鼻尖一皱，喜道：」这茶还有菊花香？处子香又是何等香味呢？」说罢迫不及待
的揭开壶盖，那伙计手一拦，道：「吴公子慢来，待我倒入朱砂壶内，便可知晓
了。」说罢，作势上前。念君却抢过茶壶，道：「我来，我来。」

　　念君边倒边闻，不住赞叹：「处子香便是这般么？如兰似麝，果然秒不可言
啊。」那伙计看着念君倒完，哈腰道：「五位可还有吩咐么？」毛太般手一挥，
那伙计便返身走了。毛太般皱了下眉头：「这般无礼？敢用屁股对着我？大事为
先，小事末节。「那边念君已经倒满了朱砂壶，正在给冒蓉荼斟，口里还是没停
嘴的赞叹。

　　给冒蓉荼斟毕，又给自己倒满，接着是毛太般和史柯儿，茶壶路过皮克思，
略略一顿，便把壶放在原地。念君向冒蓉荼举杯：」公主请。「皮克思被冷落，
怒道：」姓吴的，你怎么不给我倒？」吴念君嘟囔了一句：」怎么没了菊花香味？」
对皮克思爱理不理。皮克思拍案。

　　念君这才道：」你算老几？先前打我一巴掌，踢我一脚的人是谁？小生虽是
文士，却也知道恩怨分明。拜你一掌一脚之赐，茶如何倒得？呃，你要干么？公
主在此，你可不可造次「念君看皮克思双拳紧握，似要动手，忙把冒蓉荼拉出来
做挡箭牌。

　　皮克思看看低眉喝茶的冒蓉荼，缓缓坐下，暗道：」玉人面前，倒却是不可
造次。「不过让他自己给自己倒茶，皮克思却拉不下这脸面，闻了闻弥散的处子
香味，皮克思心痒又难搔。着实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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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第六回

　　史柯儿咕嘟咕嘟牛饮一般把茶喝完，将杯子重重一顿，道：「姓毛，毛，毛
的，接着来，来，来。」毛太般道：「你也配学某些人的豪爽？实力不济，还自
视甚高，不自量力！」史柯儿嘴角一翘，目光少有的冷然：「废，废，废什么话，
打，打，打不打，打得过，手底下见，见，见真章。」毛太般眉毛一挑，先前那
股诡异气息爆生爆涨，比之方才，大了三倍不止。

　　史柯儿大惊失色，预料失了准头，登时变色。毛太般袍袖一挥，三道" 形气
无为剑" 迅疾，直逼史柯儿面门。眼见史柯儿便要命丧于此，毛太般脸色一变，
折扇反手一挥，形气无为剑劲道大减，等加诸史柯儿面门，被昱黄太胤气一冲，
便擦着史柯儿面颊飞过，墙壁上登时多了两寸长的细长缝隙。

　　皮克思先前看史柯儿命在顷刻，踌躇之心立去，为了《四阶书》便欲出手助
史柯儿躲过此劫，不想毛太般却自己收回了七八成力，正自愕然间。毛太般笑道
：「不打了，不打了，皮兄的《四阶书》不是史兄偷的。」

　　冒蓉荼愤然道：「你什么意思？当我们猴耍么？彼时说是，险些取我哥哥性
命，此时又说不是，一味的自听自言，天朝太子当真视人若草芥呢。」毛太般傲
然道：「尔等小国太子，在我天朝地界，也不过是区区蚁民。四维之内，上下之
属，无不是我掌握之中。嘿嘿，就算是昱国皇帝驾临，也得膝行见我。」昱国地
处天朝西南边陲，国小势弱，虽富甲天下，却无兵之利胄之厚，帝王懦弱荒淫，
国民安于其成，不思进取，皆以仰天朝鼻息为荣。冒蓉荼自然明白，此时便阴着
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史柯儿惊魂甫定，闻言也是羞于启齿。

　　皮克思看了看冒蓉荼，轻咳一声，道：「都是一国的人上人，言行留些余地，
倘若不欢而散，于两国相交之旨不和啊。」又看看冒蓉荼，对此言却是无动于衷，
皮克思心中气结：「老子给你们当和事佬，竟一点谢意也无？」咽下这郁结之气，
缓缓问向毛太般：「太子个理由吧，为何又不是史柯儿偷的？」毛太般也不答话，
径直走到那个长嘴大茶壶跟前，一脚踢翻茶壶，任有处子毛尖四溅，从忽地抽出
一张字条来。史冒皮三人眼睛一直，静待毛太般解释。吴念君闻着四溢的香气，
抱着茶壶，大感肉痛，若不是慑于毛太般淫威，念君的书生意气就要骂出来了。

　　毛太般指着纸上硕大的菊花二字，道：「方才我运起无为镜之时，镜气逼的
茶壶微微一掀，露出这二字。这笔记我熟悉的很，正是当朝的户部侍郎大人春日
菊的笔迹。此人巨贰，笔迹也随之贰之甚矣……」皮克思插口道：「贰是何意？」
毛太般一愣，才道：「这个……这个，所谓贰，此乃天朝某地俚语，意思就是傻
啦吧唧，傻啦吧唧，哎呀，就是很贰这个意思了。」毛太般少见的支吾其辞，皮
克思大感疑惑。

　　毛太般不耐烦道：「纠结这种小事有何意义？听我接着说，呃，我说道哪儿？」
史柯儿道：」说，说，说道，春日菊，很，很，很，很贰。」毛太般点头道：「
不错。春日菊不是一般的贰，但这贰到偌高境界，就不一般了。春日菊幼时爱菊，
长成更是恋菊成痴，府中花园无二，亦全是菊花，传闻他的菊花聚顶功也是从菊
花中得悟至理而来。这菊花在春日菊的手中，便是贰的极致。」冒蓉荼不明所以
：「菊花和贰有何关系？」毛太般得意道：「有诗云：提壶菊花岸，高兴芙蓉
（说道芙蓉二字时，瞥了皮克思一眼。皮克思眼睛一眯，露出一股猥琐之意）池。
芙蓉这妇人一则淫荡，二则蠢笨。能与芙蓉相提并论，菊花岂能不贰？」皮克思
嘿嘿笑道：「前几日，太子似乎还说过这么一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
清涟而不妖。莲即芙蓉，可见太子也是笃爱芙蓉的人，依方才所言，果然太子也
是甚贰啊？」毛太般道：「驴唇不对马嘴。我说人，你说物。岂能混为一谈？」
皮克思似乎抓住毛太般把柄，迫不及待道：「你的有诗云可说的是高兴芙蓉池，
池中芙蓉，难道还能是人？」说罢，洋洋得意，二郎腿翘着，还快意的哆嗦。毛
太般冷笑道：「谁和你说芙蓉池是池水的池？听好了，提壶菊花案，高兴芙蓉驰。
先前我说过，春日菊爱菊成性，书案都是菊花粉饰；高兴芙蓉驰更好解释了，芙
蓉轻轻松松偷了你的《四阶书》施施然而跑，岂能不高兴。「皮克思一时语塞，
道：」那你还有诗云？」毛太般道：」我引用我自己写的诗可有不妥之处？」皮
克思无语。冒蓉荼听得云里雾里，不耐道：」又在扯些没用的。快说。「毛太般
续道：」又有诗云，还是我写的，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这诗句浅
显了，春日菊出行必头上插满菊花，便如出卖的货物插了草标，如何不让人笑？
此举难道不贰？还有诗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这话更好解释了，菊花这厮仗三九寒天，没了可堪一拼的对手，
张狂不已，便想冲进长安城，抢占城内每个角落。哼，哼，这便是贰到家了。」
皮克思不知长安是何地，去也不敢再问。只觉得毛太般最后一个诗云饱含深意，
皮克思回味了一下，也只是模模糊糊看到几处边角。

　　吴念君饱读诗书，闻言心中陡然一惊，暗道：「满城尽带黄金甲，这话可是
大逆不道啊。难道说……」念君怕事，不敢再想。旁边的冒蓉荼顾着腮早就对毛
太般的书袋功夫大为恼怒，念君忙道：「太子说的在理，这菊花和贰果然过从甚
密。还请太子说说这菊花二字到底有何缘故。」

　　毛太般长吸一口气，把纸摊在桌子上，又道：」其实这春日菊说不定正在等
着我等呢。「皮克思道：」怎么说？」毛太般一指纸片左上角，其余四人细看，
便看到了一朵淡淡的菊花。毛太般蓦然抓过念君右手，气剑划破食指指尖，念君
吃痛，心中大寒：」你作甚？」毛太般也不答话，把念君正在流血食指，按在那
朵菊花下面，写了一个倒一字，这才放开念君手指。毛太般道：」大家请看。「
四人伏桌细看，只见血液渗入纸中，十二个字从无到有，由淡而深显现出来。

　　念君一时忘了连心的疼痛，念到：」巳时两刻，菊花一会，六位请了。「毛
太般冷哼一声：」想要一网打尽么？我便将计就计。皮兄意下如何呢？史太子，
冒公主？」皮克思道：」怕是春日菊诡计，引我中伏。哼，便是如此，我怕他个
鸟？」皮克思傲气上来，登时目空一切。史柯儿心思不属，显然无意赴约。冒蓉
荼两眼却放光：」你们都去，岂能少了我们？」冒蓉荼要去，念君自然是如影随
形，不敢离其三尺之外。毛太般两眼看着屋顶，哈哈大笑：」都是好汉子，奇女
子！「毛太般笑声不止，脑袋后仰，几乎要贴着脊背。

　　第二卷完结。

　　第三卷：菊花会。

[ 本帖最后由 笑里藏悲 于 2010-3-8 07:48 编辑 ]

　　卷三菊花会

　　回一

　　这时巳时已近，春日菊的住所远在帝都东南五里外的池山脚下，粗粗算来也
有三刻钟脚程。冒蓉荼提议驾路行舟而去，可路行舟除西索外，只载得三人。萌
生退意的史柯儿大义凛然的退出，吴念君一介文人，成为众矢之的。念君被毛皮
二人眼睛瞪得发毛，不情不愿的拉着冒蓉荼衣袖，便要哭鼻摸泪附尾乞怜。冒蓉
荼眉头微皱，甩开念君道：「你半点武功也不会，倘若陷入危险，我等尚且自顾
不暇，可就不得你。」念君回怨转喜，道：「冒公主说的是。多谢关心。我便陪
着史太子吧。」

　　六人草草议定，当下出了栖凤楼，王茂雄恭送而出，至于茶钱，当然是半分
也不敢要。跨过门槛没几步，雷姬锋那飘飘若仙的长眉便随风而至。史冒二人冷
眼瞧着他，鼻子里哼出一口白气。毛雷二人耳语一番，毛太般才道：「查清楚了？」
雷姬锋不语，看看史冒皮吴四人。毛太般一挥折扇，道：「都是自己人，但说无
妨。」雷姬锋这才低头道：「那大内侍卫原是北狄苍狼焦狼置于我天朝的探子，
军务司数年前便已有备案，只是当时太子爷说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便由的这
探子逍遥了这几年。不过这几天这探子似乎大为张狂，每日饮酒大醉之时，便说
天下即将大乱，天朝广厦将倾，良将将散，如此妖言惑众，着实令军务司大感奇
怪，便加紧了对这厮的监视。果见这厮没隔三天便去一次帝都北面四十里外的函
峡关，说来也奇怪，函峡关是我天朝军方要地，这厮进去了便不知所踪，军务司
司长问起函峡关守备此事，均是没有头绪。不过，」顿一顿，续道：「这厮好酒，
昨天被一个酒友灌醉了，遮遮掩掩的居然说焦狼不日将潜入我天朝。这可是一等
一的大事，军务司已经上折子奏禀了皇上，太子微服今日方归，确实不知此事。」

　　众人听雷姬锋说完，脸上都是一般的吃惊颜色。倒是毛太般折扇轻轻拍打着
手心，一脸轻松，问道：「父皇怎么吩咐的。」雷姬锋道：「皇上口谕，一并交
于太子处理。」毛太般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好。」

　　皮克思听闻焦狼降至，一时间颇有魂不附体的感觉，这时才道：「太子，传
言这焦狼不是在三年前在魔都一役中重伤不治而死么？怎么……」毛太般嘿嘿一
笑，道：「死是死了，不过不是他。有人做了替死鬼，这事我原也不知，一年前
我代父皇巡视四夷，行至北方绒衣族时，久居此地的探子报我，焦狼未死。几个
月前已经频繁出没于鄂乃少斯大草原，不光如是，北夷势力最为雄厚的北翼国这
数月也在边境屯兵，用意不轨。两相照合，焦狼用意昭然若揭。」皮克思颤声道
：「你是说他不日回兵临南下？」毛太般一看皮克思惊慌神色，登时不豫。雷姬
锋察言观色，怒道：「我你们妹。天朝有太子坐镇，四极宁定，焦狼毛贼一个，
何惧之有？皮克思这般神色可是对我朝太子心存疑虑么？哼，这可是大逆之举，
要诛九族的。」皮克思眉毛一挺，暗道你个座下走狗一朝得势便趾高气扬不可一
世了，当年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被发现，早就就地正法了。不过想归想，皮
克思有钱没权，还是对这位当年的鸡鸣狗盗之徒有些畏惧。当下故作惶恐道：「
雷老板教训的是，是皮某张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了。知罪知罪。」

　　毛太般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半晌才道：「走了走了，去会会春侍郎吧。」
雷姬锋踌躇道：「春日菊的一个狐朋狗友倪可的狗头军师李德科拉的师父就是咱
们方才说的焦狼，且焦狼入关的消息此时才被获知，只怕这次去春侍郎居处变数
太多危机四伏阿。」毛太般看似胸有成竹，轻挥折扇，笑道：「无所谓。走便是
了。」转头对皮克思冒蓉荼道：「二位还敢去么？」言语间带了一丝讥讽。皮克
思受不得讥，打肿脸充胖子：「自然去。我皮克思怕得谁来？」冒蓉荼听他们说
了半天，浑然不知其所谓，老早就大不耐烦，正是无知者无畏：「废话。当然去。」
冒蓉荼一马当先，快步走向临街的路行舟处。毛雷二人殿后，又是一番低低耳语，
夹在中间的皮克思腿如筛糠，脸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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